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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君做夢都沒有想到, 謝漆知道天命念珠的第一反應不是求他回異世,而是自己去異世。

謝漆是如他所想地求他了,求的卻是把天命念珠給他, 他想帶著念珠去護國寺找幻境中的蕭然,想辦法到異世去。

這想法就很離譜。

按照蕭然和另一個高驪告訴他的事, 謝漆是重生之人, 重生意味著前世他在某一個時刻徹底死去了。他所在的異世, 即是謝漆的前世,異世玄漆已死,謝漆要如何穿越到那個世界去?

他自是不能把天命念珠交出來, 謝漆也搶不去,如有必要,他完全不介意調動北境軍壓制全體霜刃閣,大不了天翻地覆, 反正這晉國很經得起折騰。

然而謝漆從一開始便擯棄了武力的法子, 跪在他面前,冷靜地瘋狂道:“異世的我生前最後是高沅的影奴,以高沅的瘋癲偏執性情,他恐怕不會將我的屍身下葬, 很可能現在還保存著。陛下, 只要你肯給我念珠,我便可以詢問蕭然辦法, 穿越到異世借屍還魂, 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呢?”

暴君驚呆了,只能將他從冰冷的地面抓起來搖晃:“你這說的是什麽鬼話?你想見那個高驪想瘋了嗎?!七月七之前, 我見過異世的你,你知道你前世是什麽模樣嗎?你病弱得就像一只鬼, 你拖著那條瘸了的左腿被高沅以折磨為樂,異世的我無藥可救,異世的你也如此,你那身體就是一具破爛!”

他後悔得想撞墻,恨不得穿越回自己說漏嘴的時刻,狠狠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閉嘴,可說出的話覆水難收,他只能使出渾身解數打消謝漆的念頭。

他知道他是個犟種,但不知道他骨子裏是個瘋種。

重陽節之後,謝漆主動回了天澤宮,他便親眼看著謝漆開始了割裂的清醒與魔怔。

白晝他是連唐維都看不出異樣的穩重寡言的謝大人,硬是能在瑣碎的政務裏不出差錯。

夜晚回到天澤宮,他不動粗,不廝纏,只是夜覆一夜地固定占用他兩刻鐘的時間,懇求他取出天命念珠,被拒絕也沒有多餘的妄動,貓一樣安靜地在除了龍床以外的任一地方休憩。

勸不動,說不通,安安靜靜。

暴君就是在和他耗著,試圖讓拉長的時間抹平他的念想。他想時間越往後,謝漆這樣冷靜的人,要麽理智地選擇放棄,要麽大動幹戈地與他殊死一爭。

然而重陽節之後,一整個月的日日夜夜,他沒見過謝漆流淚,沒見過他失控,謝漆始終是冷靜克制、無甚情緒波動的清冷模樣,不誤公不溺私,像一個精密的上了發條的玩具,只有一個願求,不成全他的願求,他也不會大行破壞,只是冷寂地蜷在某一角落。

不失體面,但絕不正常。

十月初十,又是一個雙重日,長洛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小雪。

剛入夜,暴君便迫不及待地佇立在窗前觀雪,風雪是他更熟悉的天氣,熟悉的東西總是讓人更安心。

“陛下。”

謝漆的聲音從窗上傳來,緊接著,他利落輕松地從檐角上跳下來,輕飄飄地跳到了窗臺上。他見他站在窗前,便抓住窗欄卸掉去勢,半蹲在窗臺前揮手。

“陛下,晚上好。”

即便知道他是來討債似地求念珠,暴君的心也變得很軟,他握住謝漆的手,想拉他進天澤宮:“好好好,外面下雪了,你進來。”

謝漆反拉住他的手指向窗外的雪景:“陛下,你看,今年的第一場雪。”

暴君順著他修長的手指眺望出去,夜色與寒氣都不重,小雪紛紛揚揚,掛在遠飛檐、近植株,朦朦朧朧,颯颯如畫。

“陛下,北境一般什麽時候下雪呢?”

“比長洛早大半個月,這個時節,北境的雪花得有杯盞口那麽大一片了。”

“那一定很冷吧。”

“很冷的,稍不註意就凍傷了。”

暴君輕聲應著,展臂輕輕攬住了半蹲在窗臺上的謝漆的肩背:“謝閣主,你真清瘦,你這樣的在北境,就很省獸皮。”

“可我不矮。我以前的十六個小影奴,如今共有十個在北境述職,他們要是沒有長高,比我還省布料呢。”

“你不想親自去北境看看他們嗎?”他湊近去,輕輕把下巴抵在謝漆後肩上,“謝大人,你別再惦記著討念珠,別再想走了好嗎?你看,你的大朋友小朋友都在這人世,你在這能飛能跳,多好啊,不要想走了好嗎?”

“那不行。”謝漆溫和道,開始平靜又魔怔的懇求,“陛下,你能把那念珠給我嗎?”

一個月了,這句話暴君聽了許許多多次,謝漆溫溫靜靜的,他便也沒有歇斯底裏,逐漸習慣用和他同樣溫和的語氣說話:“不能,我寧願你跑去東境忙裏忙外,也不想看你去異世送死。”

“不一定是送死的。”謝漆改蹲為坐,弓著背坐在窗臺上,兩條長腿微微晃著,腳踵磕著窗下宮墻,語氣輕輕柔柔,“到了異世能見到高驪,什麽都值得了。”

他的確是想見另一個高驪想瘋了。

暴君鼻尖泛酸,抓著窗欄挨著謝漆翻上去,兩人一起弓著背並坐窗臺上,他更高些,不小心腦袋便磕到窗頂,唉喲唉喲地縮著脖子。

謝漆很快從衣服的裏層裏摸索出一個袖珍藥瓶,飛快地把金瘡藥塗在他額頭上:“現在好點了嗎?”

“不怎麽好。”暴君學著謝漆的模樣,兩條腿在半空中晃悠,“壞透了。”

謝漆伸長手接了雪花,捧到他面前給他看:“沒有的事,自陛下來到這世界,一切都在變好。”

他伸手蓋住謝漆的手,感受雪花消融的清涼:“可你不愛我,真心壞透了。要是你愛我,你就既不會想跑去東境,也不會想跑去異世了。不愛我也正常,是我糟糕透頂在前,才會有你不接受我在後,可我還是想著,只要我們相處的時間夠長,有一天你會改變主意的吧?”

不等謝漆答話,他自顧自地絮絮起來:“謝漆,就像你曾說過的,我會在這裏待很久很久,你愛著的那個高驪,我身上也有他的部分,有一天你會因愛他而愛我的。為什麽要浪費現在這些時間呢,與其抗拒、遠離我,你還不如早早和我在一起……你好犟啊,強迫不行懷柔不行,賣慘賣乖也不行,你就這麽清楚地把我和他分割得明明白白。”

“人生不同,自是不一樣。”謝漆溫柔地握住他的手,牽引著伸出去沐雪,“你們確實有些地方是一樣的,可惜截然相反的四年過去了,你們終究千差萬別。我明白你因煙癮而陷泥沼,也相信你戒除煙癮後獲新生,你會變得很好的,可那和我有什麽關系呢?陛下,我不要一個鮮活的容器,我要那個陪我蹚過低谷,伴我走上雲端,見過我最糟糕也最完善之時的靈魂。”

夜色慢慢濃,小雪逐漸大,暴君握住謝漆的手伸回窗檐下,把積壓了數十天的疑問低啞地問出來:“那你為何不求我……”

“我求了陛下一個月了。”謝漆笑道,“我求您把天命念珠給我,您不願給,我待會還會再求的。”

“我是說……你為什麽不求我用那顆念珠,回異世,把另一個……”暴君還未艱澀地說完,就被謝漆陡然壓低的聲音打斷了。

“陛下,雪變大了。”

他擡頭看謝漆的神情。

“你看,很快便會有一個霜雪皚皚的宮城。你說你更熟悉北境,北境以冰雪聞名,比起姹紫嫣紅,你大約更習慣素白的冬雪,現在下雪了,你不抵觸它了吧?你大可先熟悉長洛的冬季,再慢慢接受長洛的另外三季。”

謝漆左手微抖,並起二指按在頸間脈搏上,側首朝他輕笑:“陛下,你會處在長洛的懷抱中,直到熟悉它如熟悉故鄉的。”

暴君專註地看著他,覺得他既是在溫柔的瘋魔中,又在尖銳的清醒裏。

他心想,是啊,謝漆怎麽可能沒想到更好的解法,一字不提,不過是想成全我。

成全我留在此世,無病無災,無禍無虞。

所以他就只求自己去異世。

他放不下那個高驪,又何嘗放得下我。

*

冬季日短夜長,時間不疾不徐地過去,一場又一場的冬雪簌簌落下,謝漆每夜慣例的懇求,暴君每夜慣例的拒絕。

謝漆開口前,暴君有期待,暴君回答前,謝漆亦期待。無望的希望便在這一問一答裏每天如約而至,宿命的森冷嚴酷便也化成了一聲聲輕柔的問詢與回覆。

“能把那顆念珠給我嗎?”

“不能哦。”

謝漆心中其實談不上多少失望,他知道這是個無解的局。那顆天命念珠若是在七月七之前尋到,或許還有回轉的餘地,現在終究是晚了。

他數次想進護國寺,入幻境尋找那位不死不滅的建武帝蕭然鬼魂,但邁步剎那,總覺徒勞,害怕在蕭然那裏得來一個即便手握天命念珠,他也去不了異世的答案。

每天日出日落,行進行出,七情六欲蜷縮在心魂深處,不覺喜悲不感甘苦,他也只是在耗著時間。

謝漆的感情陷入無知無覺的空洞,可理智仍在,周遭有許多事都在往好的方向突飛猛進,樁樁件件,他都看得分明。

重陽節之後,暴君心志失控的抽瘋次數慢慢減少,他身上的戾氣正隨著太平人間的時間流逝慢慢消失。他與周遭的人和善相處,攻克繁瑣的政事,學著做一個盡量正常的凡人,也學著做一個責任重大的皇帝;

皇子衛所的小皇女高子稷在失聲大半年後,才學會艱難地再度開口。她在懵懂的小小年紀裏目睹仲父殺生母,血腥的陰影凝固在身後,那陰影也許一生都難以磨滅,但她如今口齒清楚,哭笑正常,已正式跟著梅之牧習字讀書、跟著張忘習武,未來皇儲的心性算是奠定了強基;

霜刃閣再經秋考,一眾新生代小年輕光明正大地考到功名,榮登新科榜,投身光明業;

北境的謝如月傳信來告知那廣袤天地的局勢,狄族聖女阿勒巴兒基本聯合了白狄、赤狄,統一了亂哄哄的北狄異族,人形藏書閣的公主高白月靠著滿腹學識在北狄站穩腳跟,不是和親勝似和親,和阿勒巴兒一起率領狄族與中原盟好;

青坤經過一年半的悉心調理,和鍥而不舍的練武覆健,祛盡身上的蛇毒,把喪失的武功先撿回了三成。恢覆輕功的那天,他得意洋洋地悄摸進了長洛,找謝漆一起跳上屋頂,坐在高高的飛檐旁聊發少年狂;

東境的許開仁也傳信告知東境的大體,禁煙之路漫漫,改制道阻且長,不過辦法總比困難多,他多智多計,摸索到了治東境的辦法。方貝貝把他的許先生誇得天花亂墜,用詞不當地誇他是“不省油的燈”、“光腳不怕穿鞋的赤腳大仙”;

謝紅淚用積攢多年的驚人財富買下了三十年前的睿王府舊址,那塊大火燒焦的瘡痍土地經過翻整,從打地基到立庭柱,慢慢建起了一座低調覆刻睿王府的新小宅子,掛的是謝府的匾額。謝漆還知道,謝青川搬進謝府的第一天便給自己的院子掛了塊“愛釧閣”的匾額,很快被謝紅淚冷著臉摘下了;

唐維趕在謝漆生辰前整理完畢睿王龐大的蒙冤舊證,自去年從戰場歸來,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,終於做到萬分準備,展開厚重漫長的血淚卷軸,提筆為睿王一派正名。公文布告時,三十四年前被幽帝下令屠戮的近四萬人昭名,數量之巨引來舉國嘩然,蒙冤者瞑目,有過者唾棄……

林林總總,謝漆知道人世向上,人世很好,他才能久久維持冷靜溫和的表象。

他只是在和高驪生別離後,聚不起對這人世的七情六欲。

步入十二月,便是年關將近,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飛雀五年,滿朝又投入了新一輪的忙碌。謝漆無視了越來越近的生辰日,白天一股腦地紮進政務,夜晚慣例到天澤宮,暴君宿床榻,他宿在從前爬梯的位置,天澤宮地下燒著旺盛的地龍,隆冬寒夜□□秋,他有時安然入夢,有時安靜失眠。

他與暴君高驪的關系,在夜覆一夜的默契中拉扯出了相望的羈絆,外人口中嚼碎了八卦的愛侶,實際卻是一對互相倚靠的病友,他病他瘋,他逐漸好,他逐漸壞,日常稀松平常,疾患裏滋生了守助。

謝漆生辰的前三天,北境的袁鴻、東境的張遼踩著年關的時節趕回了長洛,暴君高驪見到他們肉眼可見的開心,甚至開心到翹了一下午的內閣午會,專程和他們出宮跑馬去。

他的開心一直持續到謝漆的生辰,除了睡覺,謝漆就沒見他的笑意消失過。

到了十一夜,謝漆斟酌好了新的懇求言語,還未向他開口,他便先笑著截斷:“謝漆,你的生辰再過一個時辰就到了,我想給你過生辰,我帶你去跑馬吧?”

外面下雪了,雪勢不小,謝漆剛搖頭,暴君便蠻橫起來,二話不說抓起他背在背上:“我的謝大人,你只需要點頭,聽我的準沒錯。”

謝漆被他鐵一樣的臂膀箍得差點嘔出來,無奈地掩口商量:“陛下,夜深了,縱馬擾民,明天不成嗎?”

“不成!”暴君爽朗道,背緊他往外大踏步。

邁出天澤宮,他熱烈又野蠻地在輕薄夜色裏的宮道跑著,中氣十足地大喊:“闔宮聽著!待會就是謝大人的生辰,速速和朕一起大呼,祝謝大人生辰快樂!”

謝漆:“……”

夾道的宮人自是聽從,果真齊聲跟著他高呼。暴君牢牢背著謝漆飛奔,一路野馬脫韁,野蠻命令,生辰快樂的回音幾乎在滿宮城裏回響,饒是謝漆再如一潭死水,也架不住這滿宮城的呼喊接力。

不管他怎麽抗議,暴君都不予理睬,只顧著恣意大笑,用蠻力生背硬抱地將他擄上了馬背。

暴君箍著他共騎一騎,彎腰附在他耳邊輕笑:“我以前在北境的時候,每逢生辰就騎上馬到野外大跑特跑,地平線在眼前,海東青在頭上飛,我在風雪中覺得自己也長出了雙翼。謝漆,長洛很小,但我不管,我就要帶你跑到天涯海角去。”

話落,他揚起韁繩,摟緊謝漆策馬上大道,繞開萬家欲眠未眠燈,在長洛的八條主街上跑馬。

他帶著他跑了將近一個時辰的馬,這是在發瘋。

他偏偏在大雪裏把發瘋營造成快意盛事。

“雪山腳下的冰川,狼群嚎叫的明月,劃破天際的流星……謝漆,我把我整個世界送給你,好嗎?反正我的人間是你幫我找回來的,送到你手上,特別適合。”

雪花拍打了滿身,謝漆不覺冷,只是眼睛被雪花撲簌掩住,看不太清茫茫夜色。

他擦過眼想詢問,身後人卻忽然在疾風裏勒緊韁繩,烈馬長嘶一聲,他掰過他的臉,準確無誤地吻他。

一吻如天荒。

*

隆冬十二月,子時四刻到,伴隨著久違的熟悉共振,雙重日在八方鐘聲裏降臨。

暴君緩緩睜開眼,眼前所見不是風雪中的巍峨城門,而是難忘到令人作嘔的天澤宮——他待過四年的天澤宮。

燈燭明亮,他一人獨坐,他先摸索脖頸,摸索不到便摸索手腕,在左手腕上找到纏成兩串的念珠吊墜。

那顆原本血紅的天命念珠,呈現出使用過的透明。

暴君心裏咕咕囔囔地想,他到底還是回來了,到底還是想方設法地告知了另一個自己黑石吊墜的特殊。

“到底還是回來等死了。算了……反正我也到那邊去過活了五個月,見到了一堆本來見不到的人,做到了很多本來做不到的事。這裏本就是我的容身之地,回來就回來了,怎麽地?”他捋下袖子自言自語,擡眼望向周遭,邊看邊數落,“這天澤宮怎麽還是塞得這麽滿滿當當,明明在另一個世界空曠得能跳舞,那家夥待在這裏時都整了些什麽鬼?一股狗屎藥味。”

他一邊嘀咕一邊活動身體站起來,忽然發現身體筋骨強健,眼前沒有幻覺,更沒有百蟻噬心的吸食雲霄煙沖動。

暴君震驚了,手足無措地胡亂摸索自己這具原本堪稱瘡痍百孔的身體,他慌亂地感受了一盞茶的時間,難以置信地確定——另一個高驪不僅咬牙替他戒掉了身癮,還順帶著把身體的一堆內傷治療好了。

暴君發出虛弱的誇讚聲:“媽的,這麽狠。”

他鼓起臂肌敲敲拍拍,心想不過是調換了五個月的時間,那個高驪怎麽有毅力做到的,難怪這天澤宮裏一股苦了吧唧的藥味,必然是那家夥日日夜夜泡在藥湯裏,才能把爛到透的身體治回來。

可是,就算把身體救回來了又怎麽樣呢?此世的晉國世家林立,朝堂黨爭烏煙瘴氣,雲國虎視眈眈,狄族不甘人後,這個世界的晉國大概很快就要被滅了。國破家不在,亡國之君,要殉國的。

暴君這麽沈重地想著,很快又想到了更心碎的。

這個世界的謝漆……大約已經……

他越發頹然了。

淚水頃刻蓄滿了眼眶,他難受得站不住,正就地坐下,忽然聽到宮門打開的細微聲音,有人於深夜進來了。

暴君自暴自棄地背靠椅子,頹唐坐在地上,心想就是來了個索命的牛頭馬面,他也引頸就戮。

腳步聲從門邊傳來,一腳深,一腳淺,右腳輕,左腳重。

“陛下。”

暴君瞳孔驟縮,猛然扒著椅子胡亂站起來——

一身黑衣的跛腳玄漆向他輕緩地走過來。

“陛下,我藥浴完回來了,你怎麽還沒休息呢?”

眼淚無知無覺地洶湧,暴君高驪撞倒了桌椅,跌跌撞撞,排山倒海地向他撲過去。

“謝漆!!”

*

子時四刻,長洛風雪漸停。

烈馬不安分地跺跺馬蹄,高驪一吻罷,松開韁繩將謝漆抱進了懷裏,抱得太緊,以至於戴在脖頸上的念珠吊墜硬邦邦地硌在了兩人鎖骨之間。

他幾欲想將謝漆楔進骨血裏。

高驪睜開被長風刮得幹澀的眼睛望向前方,看到了夜色裏巍峨高聳的東門青龍門。

他與長洛結緣於這扇門,與謝漆也結緣這扇門。

四年前的七月七之夜,青龍門內血火紅天,現在,青龍門前大雪素白。

光陰如逝水,戰火紛飛夜,太平盛世夜,他們都在一起。

“老婆。”高驪摩挲著懷裏人的骨肉,一寸一寸地丈量,低頭親他顫栗的耳畔,“你又瘦啦。”

“高……驪……”

“誒。”

“——我回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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